得獎作品EXCELLENT WORK
特優
111學年度 一般大學組-散文類
兩點之間
作者:李寬宏學校:國立成功大學
指導老師:陳慕真學校:國立成功大學

 在小學課堂中,老師曾在黑板上畫出兩個點,說這兩個點無限大,也無限小,大到可以涵蓋整個宇宙,小到用顯微鏡才能看到,但點就是點,兩個不同的位置,總是會有距離。

 

  到了國中,知道了什麼是絕對值,絕對值是一段肉眼可見的距離,無論它的起點在原點的左邊還是右邊。我常常在睡夢中朦朧地重現老師的話語,線段、曲線、射線,還有那無窮無盡的直線,繞啊繞,好像一個毛線團。

 

  兩點之間,線段最短,真的是這樣嗎,這句話總會引起我的沉思。小時候的我放學回家,總會向父親炫耀自己學到的知識:「爸爸,直線是無限長的,我長大了要做一條直線,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走到最遠的地方。」父親總會含著笑摸著我的頭,他的手是粗糙的,但在頭頂的摩擦總是那麼溫暖。

 

  走出家門,離開父母,我真的和直線一樣,遇到難題就去思考,遇到困難就去克服,我堅信沒有過不去的溝坎,沒有翻不過去的山嶺,我曾站在世界地圖前指點江山,這裡,這裡,還有這裡,不久的將來都會留下我的腳印,太平洋怎麼了,印度洋又怎麼了,我只要有一艘帆船,就能變成巨輪,風浪只是風景,而我會愈挫愈勇......

 

  直線是筆直的,沒有任何弧度,即便有地球的旋轉,也不會如赤道般彎曲。平時的我喜歡舞文弄墨,自認為看過不少大部頭的典籍,自己胸中的才情似乎按捺不住的樣子,頻頻地向報刊社投稿,幸運之神也確實眷顧,不時地發表幾首小詩,足夠讓我歡呼雀躍,這些似乎給我注入了無邊的動力,每天的腦子裡都在思索著「所謂的創作」,將自己想當然地定位成一名作家,敢於仗義執言,敢於以筆為槍,似乎天下事在我的筆下都會噴湧而出,畢竟是直線嘛,就該這樣的無窮無盡。

 

  身邊的朋友也因此對我大加讚賞,高中畢業時,我們互相在畢業紀念冊上揮灑著自以為帥氣的筆畫,他們說我們像兩條直線,不知道會在地球的什麼地方相交,或者永遠不相交,我們擁抱著、奔跑著,躊躇滿志的感覺,真好。

 

  現實不是草稿紙上的塗抹,也不是龜縮不動的點畫。走到更寬廣的地方,看著城市的招牌霓虹和穿梭的捷運車廂,霎那間覺得也許自己這條直線沒有那麼瀟灑,直線上隱約有兩個點讓我牽掛。接著,我這條直線真正地被現實澆醒:努力嘛,總有比我更努力的人;拼搏嘛,總有我睡醒一覺還亮著的書桌;就連自己引以為豪的文字,在別人的面前也是那麼蒼白,不知道那些錦繡的詞彙是如何從他們的筆端流淌,不知道他們和我相仿的年紀,到底讀過多少書。直到有一次的閒談,我和同寢室的朋友們第一次圍在一起,看著窗外風中的落葉,平時木訥的人們竟都能將詩句吟誦,而我開口,卻是從國小至今書本上出現的詞句。

 

  「你是在背唐詩嗎?」一句話引發了一團笑。我的臉上火辣辣的,確實這些詩句和他們相比幼稚得多,之後的交談我也都是低頭不語,不知道怎麼結束了這次閒談。

 

  我有個每週六和父親通電話的習慣,記得那是一個霧濛濛的禮拜六,我起來沒有吃早餐便撥通了父親的電話,將上一次交談時的窘態盡數傾吐。父親的語氣沒有變,還是熟悉的聲音,那樣的波瀾不驚:「你想聽聽爸爸的故事嗎?」我使勁點著頭,忘記了電話那端的父親是看不到的。

 

  父親講了很多他年輕時的故事,走出校園的他和同學組過樂隊,辦過發表會,最後還聯起手來做生意,就如當時離家的我一樣,但最終經歷了和合作夥伴間的爾虞我詐,以及商海的沉浮,如今的他徹底回歸了家庭,雖然從他發福的身材上看不出什麼雄心壯志,但也讓一家人衣食無憂。

 

  「記得小時候你說要做一條直線嗎?」父親的話打開了我記憶的閥門,那些過往種種一齊湧出來,我為當時的自己感到臉紅,但接下來父親的話讓我永遠不敢忘記。

 

  「其實,人從出生就注定做不了直線,因為直線是沒有起點的,當然也沒有終點。人充其量只能成為一條射線,因從一個點出發,到未知的地方,永不回頭,就很了不起,而大多數人,只是在兩點之間跳躍。」

 

  「兩點之間,線段最短。」我接上了一句話。

 

  電話那端的父親顯然微笑著問我:「最短,就是最好嗎?你說爸爸這一生走的路是對是錯,又是什麼軌跡呢?」

 

  聽著父親的話,我努力在腦海中勾勒出父親的人生線條,每一次迴轉,每一次起伏,毫無規律可循,兜兜轉轉,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,這也許就是原點吧。

 

  「你要記住,現在你所傷心的,在未來一定是最微不足道的,因為我們注定不會筆直地前行,我們也大概率不會成為射線,你想知道為什麼嗎?」

 

  父親的突然發問讓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,思索間答案已經通過電話的聽筒傳到耳中:「你還有爸爸媽媽,還有家,家就是你永遠磨滅不了的端點。」

 

  掛斷電話,我明白了,即便在兩點之間追求線段最短,成為直線或者父親口中的射線也不能彰顯宏圖大志,我們踏踏實實地成為一條跌宕起伏的曲線,在兩點間穿梭,不也是極好?既有自身的慰藉,也有遠方的牽掛,既能看淡眼前的悲喜,也能收穫明天的從容。

 

  兩點之間,道路千萬。面對大山,可以一往無前攀峰登頂,也可以獨闢蹊徑,曲徑通幽,自以為是是少年的通病,也是人生必經的階段,但兩點之間,沒有哲學,沒有經驗,每個人的曲線都會不相同,每個人的人生脈絡也都會如秋風中的樹葉一樣,各有各的顏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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