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為什麼圓規的這端總是尖尖的?」
我曾經向一位博學多聞的同學提出這個問題。但他並沒有理會,只是將尖銳的那端戳進紙裡,畫出了一個圓。他用圓規畫出來的圓非常完美,如同他本人一樣,既博學多聞、又受老師的青睞,更不用說他還成為了某位老師唯一指定的助手!而我呢?總是弄丟圓規,所以畫出來的圓老是歪歪醜醜的,就好似我的為人一樣,粗心地將圓規弄丟、神經大條到常常被老師關心:「今天有沒有忘記帶用具呢?」。
說起來,圓一定要是完美的圓嗎?畢竟圓規的發明,就是要讓大家畫出如同維特魯威?馬爾庫斯•維特魯威•波利奧(Marcus Vitruvius Pollio)般完美的形狀。既然如此,為何又有橢圓的存在?如果橢圓形可以被大眾認可,在考卷上畫得歪七扭八的圓又為何會被老師打上大大的叉?真是無法理解。
有時交換考卷會拿到他的試卷,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,就是「完美」。我十分羨慕他的這些優點,畢竟比起責罵、大家都更加喜歡稱讚吧?所以我總是在心裡默默發誓,想要把他作為榜樣,好好地學習他身上的優點。
不過,並不是每個人都這樣覺得。雖然他面對師長時總是表現地很圓潤,可當他面對同學時,卻老是擺著一張撲克臉、說出來的話也像三角形的銳角一樣尖銳,因此很多同學都不喜歡他。
或許只有我發現吧?他銳利的行為與話語是在掩飾自己的脆弱,所謂的完美形象只是拿來保護自己的盔甲,亦或者說是蝸牛的外殼,看似具有安全感、卻只要施加太多壓力便會被破壞。唯有這樣才會讓他人覺得他很強大、唯有這樣才能讓老師覺得他很厲害、唯有這樣才能讓父母對他稱讚,但褪去了這層殼,在裡頭的他和蝸牛脆弱的身體、和我們沒有什麼不一樣。
有時候會出於好奇心偷偷往他的方向望去,希望能從他身上找到什麼有趣的東西。然而,他臉上的表情就像解不出來的一道題目,雖然代入了某個數字能夠得到答案,但那真的是「唯一解」嗎?他有時候像在生氣,緊緊地將考卷的邊緣捏皺;有時候看起來很難過,默默地用著不易發現的姿勢抹去眼淚。我很在意這些行為代表著什麼,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困擾著他,讓他身上的式子一直變化,使我無法正確地去了解他需要怎樣的幫助。
雖然圓也代表著無限的可能,那所謂的 3.1415⋯什麼來著的,實在是太長了記不起來。但與其說他心中的圓代表「無限的可能」,倒不如說是一個「牢籠」。圓周長是一座城牆,圓心—也就是他—孤獨地佇立在正中央,用著圓規畫不出來的半徑,將自己封閉在裡頭。
又是鄰近考試的一個禮拜,認真的同學們互相問著老師說的「必考題」該如何計算、調皮的同學們抱著籃球與書包溜去了操場,不屬於這兩個群體的我與他就像餘數一樣,孤獨的留在教室後方。
一聲嘆息悄悄傳入耳中,我明白那是誰發出來的聲音。悄聲地從座位上站起,隨後躡手躡腳地走到他旁邊,赫然發現他身上的式子是一般的加法。真奇怪,以前從來沒在他身上看過這麼簡單的題目。我順著腦裡突然出現的想法做出了行動—也就是用力拍他的肩膀。
他「哇!」地叫了一聲。
「你還會感到害怕啊?」我笑著說。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做出這種反應,真有趣。
他尷尬的推了推臉上的眼鏡,用著如同往常一般沈穩的聲音回應:「那當然,我又不是機器人。」
「但大家都說你是機器人!」
「是嗎?」
看著他拿出了紙、筆、尺、圓規,開始畫起了什麼。
「我長得像這個嗎?」他指著紙上的圖案,那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機器人。
「哇!你還會畫畫,好厲害。」我發自內心地讚嘆。
「是啊、我會畫畫,只是⋯最近都沒在畫了。」
「我喜歡你的圖,以後能多畫一點嗎?」
他沈默了幾秒,隨後露出笑容回應:「好啊!」
我拉起他的手,要他打勾勾做好約定。
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搖晃的吊橋上、艱難地攀爬著由泥沙構成的高山。在山的最頂端有一座堅不可摧的城牆,本來是沒有任何一個能進去的通道,卻在我碰觸城牆的瞬間,自動開啟了一道大門。門邊還非常細心地放了個手電筒,讓我能不畏懼黑暗、盡情探索這棟半圓形的建築。可話是這樣說,裡面也沒什麼東西就是了。整個環境空無一物,感覺比在夜晚探索墓園還要來的恐怖。不知走了多久,看見了身處黑暗中的他。我輕聲叫他的名字,這個黑暗的世界也瞬間亮了起來。但與其說是亮了起來,倒不如說是那個半圓形的建築被打破。酷似於圓周長的城牆依舊佇立在原地,可圓心卻脫離了他本該存在的中心,變為圓外的一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