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獎作品EXCELLENT WORK
佳作
111學年度 一般大學組-散文類
青春逆矩陣
作者:黃向陽學校:國立陽明交通大學
指導老師:.學校:.

        黑板上的筆跡像是戈壁沙漠留下的一長串足跡,明明知道會在某個時刻被抹除,仍賣力留下身影。窗外的枝椏秋天過後仍然茂盛,象徵性地掉幾片未乾枯的葉片,陽光遲到了三十分鐘,下課前才慢悠悠地溜到我的身旁。 

        日曆撕掉幾頁,數字不斷變大再從一開始,時間彷彿重複循環。時間的確有趣,折疊回憶,讓某些地方雖然離得很遠,卻感覺靠得很近,鼻息噴在臉上的近。 

        高中三年教室換了三次,沒有洗牌式換班,而是與同一批人類老去。第一間教室位於四樓,高二三樓、高三二樓。 

        我很討厭爬樓梯,感嘆樓層數如同每天固定的刑期時,腦海中總浮現出薛西弗斯,升學主義的石頭等待被推動。 

        更可悲的是,髮白的老師看一群學生進入青春,而後一批批接近等價的薛西弗斯離去,像是生命就這樣被貼上標籤,等待出售。 

        現實的遊戲規則往往沉默中被建立。在你玩著實驗室的火柴之際,玩到火柴盒裡剩下 一支而大驚失色;在校園裡合作社擁擠的時候,你耍小聰明拿給同學一起結帳而被別人瞪;中餐時刻你還對著全班大喊,誰要吃我的高麗菜。

        記憶被夾著固化而永恆,對比的是改變的人格。 

        人總是不斷變動,現實的座標系中,我們哭過笑過,從挫折中認識其實努力不是全部, 冷漠中看見幸福,意識與邏輯不斷更改與建立。 

        上一秒的你經過時間的矩陣作用,改變座標而成為下一秒的你。時間維度被切得更小, 一瞬間,無數矩陣作用於有機生命體,由一個現實快速切換到另一個現實。兩三年後,你的鼻子當然不會移位到嘴吧、眼睛不會變換至平行的兩側,但可以感受到某方面改變的什麼,鏡子前你看到消瘦或發福的臉,映出某個神秘的座標點,它顯示屬於你的定位。 

        與其他生命片段相比,座標點最混亂之際應是高中時期。回想高中生活,雖然青春, 記憶體大多卻強制塞入讀書的畫面。 

        同一個早晨醒來,舊的日曆頁又被強制去除。學校的身型曲線沒有太大改變,難以想 像老榕樹耐得住寂寞,不能跟榕樹說嗨,肯定被懷疑讀書讀到精神錯亂。

        高中念的書實在太多,生活一成不變,感覺像是改變過什麼,卻又被重新扭曲成「正常」。教室裡,老師的聲音變成一種純天然的配樂,偶爾想起「德布羅伊」交響曲、「排列 組合」圓舞曲等,考卷是虐待後的畸形快感,好像某種營養品越吃能夠越健康。 

        我開始回想國中的生活,小男生穿著泳帽躺平在跑道上,大喊同學的名字;下課時走廊上 奔跑,撞到女生被揪著頭髮去道歉;音樂教室裡玩鬼針草丟到老師的課本上,強制罰寫課文。我想這才勉強算是青春的一部分。 

        社會給予脫離童年者第一張空白紙上留下分明的色流,年輕的時間矩陣使國中的座標跳 動如樂譜上的音符,只要指尖指到那便可以喚醒沉睡的記憶。

        高中沒有那樣的青春,或者,鮮明的顏色被蒼白強硬覆蓋,成為單一節拍。我開始意 識到升學主義成為青春的逆矩陣,改變了原先的改變並無限修正,使單位矩陣充斥在整個 空間。撕掉的日曆,卡在幾個數字間循環。 

        大考前更看到重複片段的痛苦與滑稽。各自以搞笑的型態抵抗著侵蝕靈魂的單調,有 些人透過打牌,有些人癡呆地望向窗外,可能希望在不能觸及的外界能夠給予他力量,抑或只是失去靈魂般看著,沒人知曉。 

         更有一種奇怪的互動模式,可能男校除了自慰,互慰也十分在行。你怎麼了?好煩悶喔,一方面感覺就快撐過去,另一方面又感覺再多出一天就要崩塌。說實在,真的沒幾天,你要相信你自己。而後,過沒幾天相同的台詞朗誦於教室,只是對象上進行對調,輪流麻痺並安慰彼此的形式竟取得一種平衡,畸形且協和的平衡。 

        單位時間矩陣是正常運算的狀態下產物。更有一批人類,在逆矩陣某幾個參數中迷失, 形成非確切值的變數。他們的座標居無定所,可能如同海上漂浮般緩緩起伏,亦可能是失 能的顫抖,無能為力的顫抖。

        他們不斷尋找些什麼,具體的事物也講不清。只能得知這類人最終也被「單調派」遺 忘,陽光可以被他們捧在手心上十分鐘,又時而火爆地拉上窗簾詛咒太陽,情緒飄盪在不屬於地球的每個角落。升學制度下,我要的是什麼?我是誰?彷彿都在被強加的逆矩陣上亂了陣腳。無數次修正,最終座標的若干數值已經是變數的 n 次方,眼神也從當初高一的 親切降了 n 度,也不知道是否突破絕對零度,將現實的失望射進一片虛無中。 

        我不知道這樣的逆矩陣是否有效,最後我考上令「人」滿意的科系,而許多同學也是 考上令「人」滿意的科系。 

        升上大學後隻身來到北緯二十五,台北的夜景很美,像盛起墨水中閃爍珍珠的碗。校園的地理位置使我經常眺望半個台北城,偶爾下山沉淪,走過路燈燃起的街。偶見國高中生結伴而行,我在腦海裡將逆矩陣輕輕以橡皮擦抹去,如果不那麼在乎升學,我將如何?腦海中青春的幻想畫面到底是什麼? 

         男孩在暑假跨過大山大海,想像自己與這個世界共用一雙肺葉,隨著浪花週期共同吐納,然後跟所愛之人,不論家人或任何一個「人」講了好多好多話。他的夢裡有詩與遠方。 可惜薛西弗斯要贖罪,原罪是沒理由的現實,單純的禱告無法被赦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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